在哈佛甘迺迪政府學院（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為應屆畢業生舉辦慶祝活動的當日，美國國土安全部長克里斯蒂·諾姆（Kristi Noem）對哈佛下達震撼命令：撤銷其招收國際學生的資格。消息一出，國際學生手機跳出警示訊息，整個校園瞬間陷入混亂。
國際學生是哈佛核心的一環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目前哈佛有超過6,800名國際學生，占總學生人數的四分之一以上；海外學生來自146個國家，其中中國、加拿大和印度的學生人數最多，共占國際學生總數的40%。在甘迺迪政府學院（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國際學生人數甚至高達59%，公共衛生學院（T.H. Chan School of Public Health）與哈佛商學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也分別有40%與35%的國際學生比率。
來自奧地利的學生卡爾·摩登（Karl Molden），剛完成大二課程，他表示：「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讓哈佛變得更好，也希望能改變美國與我們的家鄉。現在，一切都可能毀於一旦，讓人心碎。」來自智利的荷西·尤德拉（Jose Ignacio Llodra）表示，自己所就讀的甘迺迪政府學院國際發展課程，有90%學生來自國外：「若失去國際學生，整個課程的存在就失去意義。」
哈佛拉丁美洲歷史教授克莉絲汀·韋爾德（Kirsten Weld）直言：「這將摧毀我們熟悉的哈佛。哈佛雖位於美國，但其師生來自世界各地。你不能奪去這件事，還聲稱這所大學依舊存在。」
經濟衝擊：哈佛與美國教育體系的財政依賴
國際學生不僅帶來學術多元文化交流，更是財政支柱之一──國際學生往往無法申請聯邦助學金，繳費標準也較高，對學校財政貢獻甚鉅。
根據ALJAZEERA報導，哈佛2024-2025學年度數據顯示，國際學生每人需繳交約59,320美元學費，加上住宿與其他費用共27,606美元，全年總花費為86,926美元。若以6,800名國際學生全額繳費估算，哈佛每年來自國際學生的潛在收入高達約5.91億美元。
此外，根據NAFSA國際教育者協會統計，2023–2024學年國際學生整體對美國經濟貢獻約438億美元，包括學費、生活費與就業機會。最大受益州包括加州、紐約、麻薩諸塞州（哈佛所在地）、德州與伊利諾州。由此可見，這場封鎖對大學營運與當地經濟都將造成經濟上的損失。
美國政府如何讓哈佛無法招收國際學生？
其實，美國政府並非直接撤銷學生簽證，而是以撤銷哈佛對SEVIS（Student and Exchange Visitor Information System）資料庫的使用權，透過切斷哈佛使用這套簽證管理系統的權限，實質阻斷其招收國際學生的能力，並讓原本持有效簽證的國際學生瞬間陷入身分不明的灰色地帶。
SEVIS是什麼？
SEVIS全名為「學生與交流訪問學者資訊系統」（Student and Exchange Visitor Information System），由美國國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下屬的移民與海關執法局（ICE）負責管理。這是一套專門用來追蹤與核查持 F-1（學生）與 J-1（交流訪問）簽證外籍人士狀況的資料系統。
所有獲得認證的教育機構，都需要將每位國際學生的在學狀態、修課紀錄、簽證變更等資訊輸入SEVIS，證明學生合法在美居留。
原則上，國土安全部可依《移民與國籍法》（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或行政命令，撤銷對特定學校的SEVIS認證。當一所學校沒有這項權限，將無法維持學生的合法簽證身分，學生也將被視為「非法滯留」，面臨遣返風險。這項權力過去多用於查緝詐騙學校或違規機構，極少動用於頂尖大學。此次針對哈佛的行動，法律上雖有空間，但政治意圖明確。
根據國土安全部命令，自2025年5月起，哈佛喪失SEVIS認證資格。雖然學生本身的簽證並未被直接撤銷，但哈佛不再能透過SEVIS更新學生在學狀況，因此所有國際學生的簽證合法性立即陷入不確定。
一名移民律師形容，這等於「砍斷哈佛連接國際學生簽證生命線的管道」，雖然不是直接將學生「驅逐出境」，但效果卻幾乎相同。
國際學生陷困境：立刻轉學或被迫出境
對於哈佛的6,800名國際學生而言，這是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也造成法規上極為模糊的處境──學生可能持有有效簽證，卻無法證明自己具備合法身分，進而無法就學、實習，甚至失去在美工作機會，除非他們能在短時間內轉學至其他擁有SEVIS認證的學校。國際學生若無法迅速轉學至其他具SEVIS資格的學校，他們將違反簽證條件，面臨遣返或限制入境的後果。
部分學生已開始思考轉學到英國牛津或劍橋等其他國家，但在申請期限、簽證限制與生活成本的現實壓力下，轉學也不是理想選項。加拿大新生艾拉·瑞克特（Ella Ricketts）則說：
「這本來是我夢想成真的地方。現在夢想成了噩夢，我無法想像要離開這個我最有歸屬感的地方。」
通常，國際學生在畢業後有60天時間尋找工作或轉換身分，但這一政策變動是否會中斷這段「寬限期」目前仍不明朗。來自澳洲、即將畢業的莎拉·戴維斯（Sarah Davis）原本計劃在畢業後透過OPT（選擇性實習訓練）計畫，需要哈佛做為簽證支持者的工作，但若哈佛喪失SEVIS權限，她將無法留在美國進行畢業後的實習：
「你花了這麼多努力，一切卻在瞬間被奪走，所有努力都變得毫無保障，真的令人沮喪。」
此外，尚未畢業的學生原本可於暑假留在美國，等待秋季課程開始，但現在他們的「回校」資格已無法透過SEVIS認證，也可能因此被視為非法居留。
奧地利學生卡爾·摩登（Karl Molden）表示，他在收到消息的瞬間出現冷汗：「進哈佛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現在這一切都可能消失，讓我心碎。」
法律戰即將開打？
一般來說，美國私立大學享有相對高度的自主權。然而，國際學生的簽證與在學資格卻須仰賴政府提供的SEVIS系統，成為聯邦政府得以施壓的關鍵弱點。這也揭示出一項制度性脆弱：當教育機構與政府政策產生矛盾時，學術自由與學校治理可能受到外力嚴重干預，即使是全球頂尖學府亦無法倖免。
根據哈佛校方與法律學者分析，國土安全部並未具體指出哈佛違反何項規定，僅以「國家安全疑慮」模糊理由發動措施，被廣泛認為是川普政府對哈佛校方在招生與研究政策上拒絕配合所進行的懲罰性打壓。
而面對這場被外界視為「政治報復」的政策攻擊，哈佛極可能提起訴訟。根據里士滿大學（University of Richmond）法學院教授卡爾·陶比亞斯（Carl Tobias）表示，哈佛可依《行政程序法》（Administrative Procedure Act）主張國土安全部長克里斯蒂·諾姆的決定「武斷且反覆無常」，且違反正當法律程序。
此外，移民律師史黛西·托欽（Stacy Tolchin）指出，哈佛也可援引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主張此舉是對其表達自由（拒絕配合政府招生、聘任政策）的報復行為。
對中美關係的影響？
依據CNN與紐約時報報導，中國學生是哈佛國際學生中人數最多的一群，數量遠超過其他國家。若哈佛無法招收國際學生，中國留學生將是受影響最嚴重的群體。
即便在近年美中關係惡化、民族主義情緒升高的背景下，美國頂尖大學仍保有強大吸引力──哈佛不只是一所學校，更象徵了中國人心中的「世界級成功」。好萊塢電影逐漸失勢、iPhone不再稀奇，但哈佛、史丹佛這類學術殿堂，一直是中國家庭心目中「世界級成功」的象徵。然而，近年來中國學生已逐漸意識到赴美留學風險上升。從簽證難辦、邊境被遣返，到國會提案限制中國學生就讀敏感領域，美國留學環境早已不再是昔日的「黃金時代」。中國教育部上月甚至發出警告，提醒學生赴美求學需慎重考量風險，這是自2021年以來首度發布類似訊息。
這次的風波撼動了中國中產階級長年寄望的「美國夢」，中國外交部也對此發聲，直言這樣的政策只會「損害美國的國際形象與聲譽」。
一位就讀哈佛的中國碩士生匿名表示自己畢業後將選擇返回中國，因為原本在美的研究機會已因聯邦資金凍結而遭撤銷。他說：
「我們帶著改變世界的理想來這裡，現在卻發現這個世界正試圖將我們排除在外。」
美國高等教育的光環正在消逝？
香港已有大學公開表示，願無條件接收哈佛轉學生。5月23日，香港教育局局長蔡若蓮在社群媒體發文表示「呼籲全港所有大學，為合資格者提供便利措施，維護學生和學者的正當合法權益，按多元招生及人才政策，吸引頂尖人才」香港科技大學也發聲明，表示歡迎哈佛國際生轉學來港科大繼續深造。顯示亞洲地區正伺機吸納美國政策所驅離的國際人才。
根據德國之音報導，德國外交部表示，哈佛大學內也有上百名的德國學生，「我們將迅速討論這將對德國學生產生什麼影響的問題」，德國教育部長貝爾（Dorothee Bär）接受巴伐利亞廣播電台採訪時，表達了關於學術自由的發展，歐洲需要發揮影響力「再次成為燈塔」。
哈佛這場國際學生危機，不僅揭露了美國高等教育對政府系統性依賴的脆弱，也凸顯了SEVIS制度在政治操作下如何影響全球人才流動。若連哈佛都不能保護其國際學生，那麼美國高等教育的未來，還能吸引誰？還有多少人願意相信「美國夢」依然存在？
科技新報
圖檔來源 : sky news youtube 截圖
